社會運動系 | 改變留給有餘裕的人
Hi there,
籌備本電子報時，我打定主意遠離時事，連帶考慮從「脫節」之類的意象命名。初衷固此，有時真的很難抗拒為時事寫個 37 條點評，不巧情緒被帶動尤難，何況有些題目跟花蓮大西瓜一樣，時節一過就想不起來（或不想想起來？），例如畢業季。
每年這個時節，以社交網絡為經緯的網站上，不難看到社會系小畢典的致詞流傳。讀到一篇致詞，心裡「欸！」的「欸！」的綜藝起來（都沒有南方了），只能說當你不得不在那個位置上說話，就只好為了支持起那個儀式和位置的一切而委婉。在這篇致詞中被當成獵物的黃仁勳，他的畢業致詞也把創業的不確定統統瀝乾淨了。今自詡獵人、當年的獵物曾奔走各家遊戲開發商，霸脫用 DirectX 提供的 32 種繪圖指令的其中 8 種就好，不然我家顯卡沒支援，容易嗎他。
幾年前，我曾跟朋友聊過開社會系的黑特粉專。後來有人開了，年輕生猛，我們這種畢業快 15 年的簡直沒得比，除了我們有充裕的時間讓創傷蔓延（還是熟成？）。
坦白說，就讀社會系所沒有帶給我什麼創傷。有不平，但家裡供完近 8 年學習，我打工養自己的文化資本，不算吃過苦。出社會沒賺幾個錢，除此之外沒什麼遺憾——但沒什麼遺憾恐怕就是因為沒賺幾個錢，所以實在抱怨不到社會系去。
但我完全可以想像四年間或畢業當下忿忿不平，幾年後更甚的情況。背學貸念的不用說，即使像我一樣中間階級中下出身（小學的家庭調查表，父母會叫你填家境「小康」，玩味起來也是諸多考慮在裡頭），滿意第一份工作起薪的肯定是少數，說不定求職面試就深感屈就。
倒不是說社會系（或任何人文科系）設計課程、訓練學生就該以就業為目標，只是近年流傳的致詞，讀來彷彿社會系不是教社會學，而是教社會良心；說不清楚專業在哪，但務求改變社會。
社會系似乎沒辦法保證學生一出此門，不會問顧客、使用者或其他利害關係人蠢問題，不會設計蠢問卷，不會把收進來的資料都當成籃子裡的菜，不會以為歷史是線性、概念是單義，不會以為政治可以正確。
社會系強調多元，但哪個系只教出一款學生？即使系所不設計機制，習氣等條件也會讓學生分群、演化出幾種類型。或不如說，不可控的多樣正是上述黑特的根源之一：家境不夠好的學生負擔不起摸索的機會成本。多樣之不可控，次領域（醫療社會學、性別社會學、教育社會學、經濟社會學，儼然領域委員會冠名贊助）各自為政，然而對一批現象提出說明，不表示被歸入各次領域的現象，其間的差異，以及種種說明之間的差異，足以撐起一個次領域。
然而，對（例如）跟性別有關的現象，提出合理的說明，不見得跟（例如）醫療社會學的提問，完全不相容。然而這些課程的學期報告通常不會要求特定的思考或研究方式，換句話說，學生「運用理論概念進行資料蒐集，分析與詮釋社會現象的能力」在各門次領域社會學中，可能過度萃取，同時又訓練不足。
過萃在於不貼實情地割裂現象之間的差異（保險應該放在醫療、經濟還是消費社會學裡教？在三門課都可以研究？問題真有這麼複雜？），使得學生提問與思考的方向過度集中在——但願這是我的偏見——社會運動和不平等。不足在於統計和等資料分析的工具，以及「如何傳達自己好像理解的概念給別人」的溝通工具（簡報的規模和粒度都太大）。
既然是我的偏見，我再多講幾句。
探討各種有感的變遷時，很容易過度放大單一人物和事件的影響，至於日常應對進退、遇事處理的手腕，則因其不容易觀察而不被、或不容易被凸顯。賢哲兜售自己游士身分的話術，什麼有機不有機的知識分子（不時還要被當道或吃瓜群眾檢驗產銷履歷），姑且不提，但單一人物和事件，其成就通常是激憤人心，植入患慮，使常人在日常生活裡矜住，堅持找出不比尋常的解套。
這種堅持，需要勇氣和餘裕，不宜灌輸，也灌輸不來。黑特的根源，一部分就在於勇氣和餘裕都不夠的情況下，卻要迎合活得「正確」的期望（不爆肝還賺夠錢、從而有餘裕發揮同理心的條件，貴系給過學生嗎）（另一部分多半跟學生的修養化解不了自身怨恨有關，而修養跟自律和自知有關）。這份期望很可能是社會系迎合全社會的期望，在學生身上再培植出來的。
我見過也受惠於會把社會學用在自己身上的老師，他們會撢平這些期望，回到學一門學問的基礎上，至今感恩。肯定有許多老師每次跟學生互動時，都作了同樣的示範，只是我無緣得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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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週發現的有趣事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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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Trendafilka：成立於 2016 年的奧爾良女團(?)，探索巴爾幹、波羅的海、高加索和歐亞草原等地區的複曲調音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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