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43 How to get away with...
農曆年假的逃亡：《巴別塔學院》、《Pentiment》、《Millennial Monsters》。
Hi there,
每年此時，你會有被困在某處的感覺嗎？
雖然我們都能隨手掏出多重世界，難處除了肉身還要回應周遭，更在於一上來潰雪般的資訊，要怎麼動用肉身資源，投注於，不論是整飭諸多身分（小帳，或是做某種壞事的一系列防範，充滿儀式感），還是建立整理資訊的框架（囤積在桌面，或者先扔進某資料夾，經拆解，再重寫，宛如流水線），都是足累人的事情。即使放假，我也提不起勁處理，哪怕只要幾個小時。
於是，我通常只是找本小說避世。某一年我都在讀《德古拉元年》，今年則是《巴別塔學院》。前封信我提到 Rebecca F. Kuang（匡靈秀）時還沒讀過她的作品，有意思，曾做過翻譯更容易共鳴，讀著不時想喊「海德格救我」。
以下內容涉及 Rebecca F. Kuang 的《巴別塔學院》（Babel）的設定。
不難從《巴》讀出它縫合的主題從何而來。國際貿易和殖民造成的貧窮、死傷、屈辱，以及「一分為二」的道德困境，反倒是相對無趣的。本作創新之處是在白銀的流通和總量限制上疊加銀工魔法。跨越語言邊界「再進入」另一種語言時，在上一句話到下一句話的流轉中，受到掩蓋的弔詭，按其設定，會由白銀這種媒介實現。把重心放在弔詭和再進入，而不是朝一階的事物鑽牛角尖，十分聰明。
主角四人的塑造和性格刻畫，雖老套但能說服人，只是本書設定的讀者大概是跟主角同齡的青年，他們的道德困局由我混過去的時光一折射，情節發展儼然遲緩。舉個例子，因為《巴》踩在第一次中英戰爭已經發生的歷史上，作者寫主角「深知」不大可能靠談判避免戰爭，讀者大概也不會質疑。不過，後來日本幕府官員從《荷蘭別段風説書》獲得足夠資訊，判斷美國口惠不實，固然開港，但設下外國人散步限制和百分之二十的從價關稅，保護國內市場，使得日本還有條件積累資本。類似的情況有不同的發展，不免希望作者在小說裡能探索更複雜的反事實。
此外，受限於角色的年齡，他們能經歷的社會情境頂多是學校附近的底層酒吧，能思辨的有八成是別人說的、不落地的堂皇推演，而他們能經手的實作，不是銀工魔法（在 2000 年代學程式語言？），就是處理《謀殺入門課》式的情理之中的意外。對比《德》描寫單親吸血鬼媽媽帶著兩個女兒乞血，御前丟刀讓犬奴自戕，力道天差地別。
其他逃離現場的辦法，雖然我無緣實作，但也想過的是遊戲。剛好在少數派的 podcast 聽到來賓介紹《Pentiment》。我去年開了頭但一直沒往下玩。主角 Andreas 是初出茅廬的繪師，在一所修道院協助抄本插畫，一邊完成他的出道作，不料遇上謀殺案。其他八百款遊戲都是這個劇情，但都不是發生在早期現代的巴伐利亞，也都沒有趣味盎然、融合當代笑點的插畫。
開頭的夢境就讓我對劇本很有信心。在 Andreas 的夢裡，粗俗人的守護神 Saint Grobian、《神曲》裡的 Beatrice、蘇格拉底和祭司王約翰，各自代表 Andreas 性格的不同面向，展開一場對話——這顯然比弗洛伊德式的三分有趣多了。看這個組合就知道背景設定和切角會是有意思的。
向祭司王道別後，Andreas 跟 Grobian 同乘一艘瘋人船，返航清醒的世界。
Grobian 對 Andreas 說：「別在意其他瘋子。」
多吉祥的賀詞。
年前我也開始讀 Anne Allison 的《Millennial Monsters》，打算由此探索美國這邊如何認識日本流行事物。《Millennial Monsters》談了金剛戰士、美少女戰士、電子雞、遊戲王、Pokémon，追著後來稱為「IP」的主題所衍生的玩具跑，做民族誌，用「著道」商品（enchanted commodity）分析之。對於這個貫串全書的概念，Allison 其實沒有明確界說。我拼湊的意思是，這個概念指的是立足在幻想上，會讓人著道、入迷的商品，能讓人認為物品的價值高於它的成本。比方說遊戲王的稀有卡片，投入此道的人願購價格自然高過紙材、印刷和繪畫，或許加上規則和世界觀構思的成本。
此外，幻想要能延續——也就是持續說出新故事——還要給人足夠的動能，持續蒐集構成幻想的元素，比方說新牌、新版本、新的神奇寶貝。如果本來的世界觀有容乃大，那麼其他傳統或 IP 還可以來客串。例如 Pokémon 藉助妖怪的概念，激發人的想像，寄託期待，甚至受到療癒。《Puzzle & Dragons》跟各大 IP 的合作，出現在拉亞漢堡包裝紙上的安妮亞，我們都司空見慣了。
這本書出版於 2006 年，近 20 年來的發展跟 Allison 的描述若合符節，不過事後讀來，除了界說嫌冗贅外，不免也會覺得有必要像她這樣解釋，才能說明為什麼其他地方沒做出或做不出全球級別的著道商品嗎？我還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，但從這本書是能找到不少研究，通往動畫。後續有什麼心得，再與你分享。
Show notes
德古拉元年：這本破格佳作的博客來頁面已不存在。我能找到的最佳推薦文，呃——我讀完才捲回去看作者——是 fallengunman 寫的。
其他地方沒做出或做不出：我最近的猜想是，此刻中國矽膠工廠的產能說不定就過剩，但他們是想辦法往廁所和廚房塞各種著眼於實用價值的產品。
偶遇的有趣事物
Why the Brain’s Connections to the Body Are Crisscrossed：我還沒讀懂，但題目很有意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