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39 政治難聊,為什麼?
成為別人倚重的人,比講道理更深入人心
Hi there,
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,應該是投票日的早晨。我覺得投票是政治活動裡相對簡單的一項,這封信想談的是比較難的,像是聊政治。
為什麼投票簡單?因為它固有的兩難:你的取捨再怎麼牽一髮動全身、對你而言再怎麼糾結,都會被其他有效票稀釋;但如果因此放棄投票的人多到一個程度,你就會,像催票文常說的「被別人選擇」。所以終究只能去投票。怎麼投有差,但影響大局的程度絕對小到你我都不必放心上。
不過聊政治就不容易了。尤其選舉前夕,時時識別敵我,驗明正身才放開來說話。陣營尚未明朗時,多方試探,隱忍又怕自己不痛快。想做個進退得宜的人,偏偏什麼職場、團體幾乎都有人愛表態,儼然剝奪文明人良好的自我感覺。
親近之人,伴侶手足,突然頻頻亮出投票意向,伺機找架吵。恍然不識此人,心裡升起對邪教和詐騙集團的戒心,琢磨「敵方」是什麼時候、怎麼吸收的這個人。
即使兩人或更多人信得過彼此,能聊的政治,大部分還是在大眾媒體報導的範圍。除非你本身是、或者認識高層政治從業人員,屬於地方政治勢力或是有點關係,再有是長期按部就班觀察政治,不然缺乏能推敲的事實、缺乏模型,說來說去不外如此這般。就跟聊投資一樣。
說理不如示範
二十出頭歲那時,馬英九主持的國民黨執政。農曆年聚,我必跟母親那邊、1949 年移民第二代的親戚鬧不愉快。那時才搞過不成氣候的運動,參與起草宣言,覺得自己特別的有道理。
後來書多讀了一點,才明白道理是不懂人心的人在說的。維根斯坦寫過一段話:
如果語言是溝通的工具,那麼我們不但要在定義上一致,也要在(不論這聽起來有多怪)判斷上一致。這看似要廢棄邏輯,其實不然。
每逢選舉,這段話的例子層出不窮,例如謝達文訪談一對藍營家庭出身、分別要投綠白的姊弟,弟弟和爸爸都認為意識形態是妨礙「做事」的「假議題」。所謂意識形態,訪談裡弟弟舉的例子是「大中至正」改「自由廣場」,而「做事」則是挖水溝、拼經濟,以及柯文哲做的和將要做的事情。
對於「意識形態」和「做事」的定義,我多半不會跟弟弟差太遠,但我用這兩個詞的方式,上下文會提什麼事情、舉什麼例子,大概就跟弟弟走散了。判斷不一致。
上面引用那段話的後半是一個比喻:「描述測量方法是一回事,實際量再報出測量結果是另一回事,但每次量的結果不能差太多,否則很難說這叫測量。」我們都懂這個道理,所以勤查資料,指控別人幾年前那樣說、幾年後這樣講。有時,則是藉著指控別人,想找回曾經迷失的自己。
影響是日常生活的積澱
後來做事了,才知道「實際量」和「報結果」不容易,也就改觀:與其用資料堆砌別人的不一致,寧可以身作則讓別人感受自己的一致——哪怕要花較長的時間,哪怕自己的一致隱含在表面的不一致之下。
因為判斷的差異、「怎麼量」的差異,來自生活形式的差異。軍公教、竹科半導體工程師、醫護人員,都是台灣的特色群體。養成過程、誰給的飯碗,乃至於同儕互動的傾向、組織文化,都影響到對政治的認知和感受。
不過,生活形式不同的人至少有個共通點:在日常生活裡需要他人、需要社交。以某種方式被需要,是我們都能做到,大概也已經做到的事情。在日常生活中當個備受倚賴、敬重的人,發揮綿長的影響,可能比說理更走心。
反過來說,沒朋友,或者缺乏敬重對象,或者敬重空洞貧乏之人,就少有機會揣摩做事哪裡不容易,進而明白做事的人和他的團隊哪裡值得肯定。
投票日以外的時間,若有餘裕,放下對「粉」的戒心,試著在職場或其他場合聆聽、領導,發揮你的影響力。或許意外地,會讓你對政治生活更樂觀。
Show notes
如果語言是溝通的工具:《哲學研究》,§242。翻譯是賴盈滿的手筆,引自《天才的責任》,p.677。§242 的後半是:「— It is one thing to describe methods of measurement, and another to obtain and state results of measurement. But what we call “measuring” is partly determined by a certain constancy in results of measurement.」
謝達文訪談:〈一屋兩代投三黨 藍白綠家庭評總統候選人、論政治 分歧在哪兒?〉
偶遇的有趣事物
开一家自己的出版社,再出一本自己写的书:中國人在台灣出版電子書,從出版法規講到排版細節,很多細節也不知道該說是荒謬還是費事。